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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家古槐
来源:配水站     发布时间:2018-12-05     作者:任红荆   点击量:次     分享到:
      老家东堡是个隶属蒲城却紧邻澄县的渭北小山村。村西七八里处,洛水东流。村南沟底大峪河蜿蜒曲折,向西归于永乐湖水库。原村分两组,六百余人口,前几年与周围四个村因共处大峪河北而合并,统称峪北村。
      一九七零年,我就出生在这里,在那里度过了缺衣少食却充实快乐的少年时代,直到十六岁离开。在离开的三十多年里,或两三年,或三五年回去一趟。三十多年,世易时移,老家变化得有些不认识了:孩提时人欢马叫,鸡犬相闻的村子也成了“空心村”。村里没了商店,没了学校,只剩留守的老人、小孩和极个别早出晚归的中年人。
      前几天回老家,村里最后一位小脚老婆婆,在历经九十三年的风雨飘摇、悲欢离合后辞世。在我残存的记忆里的一切或变化或消逝。小河也因为泵站、水库的修建而改道。村东村西两头进村的城门楼,整天吱吱呀呀作响的偌大木头城门,村中小学校里的古戏楼,散布村中的五个彩绘猪八戒、孙猴子壁画的庙宇也都没有了踪迹。
      印象里仅存的古物就剩了两个,一个是我家东邻的明代门楼,外墙布满精美砖雕,花鸟、走兽、人物栩栩如生。另一个便是村西原城门外斜对的一株古槐了。
      古槐原有两株,南北向立于生产队场房墙后,隔路正对城门北侧的马车房。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树径已有一个半成人的合抱。南边的略小,高都约十米,两个树冠相接,有三四十平大小。不论雨涝天干,每年都能勃发出旺盛的生机,擎一树碧绿。枝叶繁茂,又兼在场房背后,避风遮阳,又紧对马车房,所以就成了拴驴套马的好地方。牲畜啃啮的光溜溜的树身上也钉满了挂缰绳的大小钉子。

      每年的盛夏,生产队的麦场和车房都是最热闹也最繁忙的地方。古槐浓密的枝叶间也盛开出簇簇的米黄的槐花,蜂蝶戏绕,嗡嗡嘤嘤。高脚牲口干燥的粪便味充斥树周。褐背的鸣蝉撕扯烦躁的空气。孩童的我们也常在树下寻找长而坚韧的马尾,挽个伸缩扣绑在竹竿上制作套蝉工具。或者拿了带钩的挽子,去钩半开的槐米,卖到中药铺换零用钱。

      古树有多古?不得而知。问过父母及村里的老人,也没有结果。去年在泾阳县城曾见到一株古槐,属陕西省古树名木,粗细与当年的古树相当,  树身铭牌记载属明代,距今七百八十多年。故乡的古树有没有这么长的历史,不敢妄言,但据此可知,它们三五百年也是有的。

      印象里,当年两棵树都已中空。树身也有好几个或大或小的孔洞,内里有已经腐朽的泛黄的木屑。每年,树洞中都有马蜂为巢,树上的蛇、雀也常见。

      那个年代的人们都很质朴,又囿于环境的限制,封建迷信、因果报应等等思想很重。古老的槐树,也给了他们无限的神秘和寄托。“槐老成精”也是村人的普遍思维。记不清有多少次,西邻的小孩总是夜闹不安,他年长的奶奶便在入夜后敲着破盆,喊着小孩的名字,在树下招魂。东隔壁小孩嘴馋生产队饲养室房顶的“酸溜溜”,结果失足跌下了屋檐,昏迷不醒。他六十岁的奶奶,点好香,拿着簸箕,喊着叫着去树下为他求神……

      在我约十岁的时候,夏天,正是龙口夺食的关键时期。每天槐树边麦场门口,两侧都有站岗的少先队员,铮亮的红缨枪在手,胸前的红领巾飘扬。“防火防盗”是天大的事!场房里也就有了日夜驻守的看场人。也是这年的看场人的一把火,南边的那株古树枯萎了,在村民的愤恨和各种传言中,那个人不久死了,更是给古树增添了许多神秘。

      有代表性的一种说法是:看场人内急,场内又无厕所,情急之下出门右拐就在南边的那棵树下方便。结果诡异的是,竟被树洞内寄居的马蜂所蛰,又疼又急中,操一把麦菅塞到树洞内点了。火势并不大,只见暗烟,不见明火。树洞内袅袅的淡烟烧了两天。村人也以为就是烧了马蜂,谁知树竟就此慢慢枯萎。看场人呢?最后一月左右不治,五十来岁壮年殒命。人们都认为他的死是由于冲撞了树神,对古树更加顶礼膜拜、诚惶诚恐。一段时间,天晚妇女小孩竟不敢一人打树下经过。“树灵精怪”更深植村人思想深处。偶有人从树下经过,被树上的鸟儿拉屎在头上,便觉得晦气,都惴惴不安,怕大难临头,唯恐是树神的暗示。

      后面的三十多年里,只有北边的这棵树依然矗立村口。期间风风雨雨,靠近地面的部分竟慢慢腐朽剥落,只剩三分之一的树皮连接,向上延伸在五楦头处才有囫囵的一圈树皮,支撑着偌大的树冠。春季仍抽出鲜艳的新绿,夏季盛开繁复的花簇。没有了车马的纷扰,清风自来,满树风景!

      十几年前,通村道路全面拓宽硬化,为了保护心中神圣的古树,村民拆掉了马车房,将路基东移,给树留出了更大的空间。在树周砌了三米见方的花墙。古树从此有了切实的保护。

      三四十年,于古树而言,就是几度花谢花开,几度枯荣。于我却是半世沧桑,欢蹦雀跃的孩童如今鬓已成霜。当年强壮的父亲已安眠村西南祖陵十余年,八十岁的母亲而今却每年天暖都要回去,去住往昔的窑洞,吃那用酵面蒸的馒头,就着只调盐和柿子醋的小葱拌青辣子……拄拐坐在古槐树下的花墙上,与古槐一起迎送来去的路人,直到天冷再次离开。

      每年的归去和离开,我都要在树下驻足,与古树相望。与母亲和家人在树下留影,静默无言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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